上海迎來全國乃至全球目前最領先的數(shù)字虛擬攝影棚，位于上海科技影都·長三角國際影視中心內的東1影棚LED虛擬屏目前搭建完畢，投入試運營，并在2月22日至2月28日對外展示。絡繹不絕的參觀人群，驚艷于影棚能夠實現(xiàn)“所見即所得”的拍攝效果，還可以為劇組節(jié)省高達95%的場景搭建成本。

　　小小一塊屏，給創(chuàng)意人才帶來的是無限想象。好萊塢知名視效總監(jiān)雅克·斯卓威斯來影棚參觀后說：“我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場去實驗了。”在項目負責人眼中，LED虛擬攝影棚不僅將為上海影視產業(yè)帶來巨大變革，背后也有對未來城市數(shù)字化轉型的思考。

　　一塊屏幕藏著一個小世界

　　“只要你覺得它是真的就可以了。”華策長三角國際影視中心運營公司總經理郗岳笑著說。他向記者演示了LED虛擬影棚搭建完成后拍攝的首個視頻：一名手持機關槍、身穿黑色制服的搜救隊員走入一個巨大的山洞里，洞外的粗糲山石反射著刺眼的陽光，碧綠的灌木枝條隨風輕搖，他俯下身子，撿起地面的砂石細細探究。隨著鏡頭緩緩推移，他逐漸探尋到了巖洞盡頭，外面露出一艘巨大的輪船廢墟現(xiàn)場，似乎有人類生存的痕跡……

　　哪些場景是真實的搭景，哪些只存在于虛擬世界?記者直到走到攝影棚現(xiàn)場，靠近屏幕仔細觀察，才確信只有前景部分——演員腳踩、觸摸過的砂石，是真實存在的。這不得不令人感嘆影視劇“騙術”的進一步升級。而且，整個場景搭建只用了兩天時間，按照傳統(tǒng)搭景速度，做這樣龐大、逼真的山洞可能要十幾二十天。

　　前不久，小成本網劇《開端》成了開年首個爆款劇。在公交車上不斷“循環(huán)”的情節(jié)，同樣不是實景拍攝，而是將公交車置身于360度LED顯示屏中間，循環(huán)播放提前拍好的城市高清影像。這段幕后花絮放出后，被“騙”到的網友紛紛稱贊劇組創(chuàng)意，“說之前還不信，因為太逼真了。”

　　相比《開端》，LED虛擬制片技術更進一步。比如演示期間使用的山洞場景不是靜態(tài)的照片或是視頻，而是一個虛擬的小世界。演員可以像玩游戲一樣走進山洞，隨著他步伐的推移，身后的場景、光線也在發(fā)生變化，晝夜晨昏、一年四季的光線變化都可以通過簡單調試完成。倘若要從山洞中轉場，進入雪山或是樹林，只需要十分鐘的切換時間。用業(yè)內人士的話來說——“快得恐怖。”

　　現(xiàn)場實拍時，監(jiān)視器里的畫面堪稱“所拍即所得”，后期簡單調色就可達到成片的要求。LED屏技術支持、來自卻月數(shù)字科技(上海)有限公司的陳東城介紹，項目前期會根據(jù)劇本先做數(shù)字場景，拍攝時會有定位器追蹤攝影機位置信息，讓虛擬場景跟隨攝像機移動而發(fā)生變化，并產生一定的透視關系，讓視覺效果更加真實。

　　2019年好萊塢拍攝《星球大戰(zhàn)》衍生劇《曼達洛人》時，就是全部使用虛擬影棚技術拍攝。目前，長三角國際影視中心LED虛擬影棚試運營的屏幕面積為110平方米，根據(jù)項目方需求，最高可以拓展至2000平方米，可以360度將整個棚填滿。

　　演示片段已經提前拍好，但這些天陸續(xù)有人來參觀，“想看一下是怎么拍的。”每到這時，視頻里的“男一號”——演員高澤群就要上去重新演示一遍，平均一天要拍個五六條。

　　他還記得第一次進到LED虛擬影棚的驚訝。“來之前以為屏幕里就是一張圖片，沒想到里面的東西都會動，草也會隨風搖晃，很逼真，還有縱深感。”在學校讀書時，他體驗過綠幕拍攝。一頭巨獸突然沖出，嚇到了周圍的探險隊員——如果要面對空氣憑想象“張牙舞爪”，難免尷尬。只要有一個人記錯巨獸出現(xiàn)的位置和聲音來源，導致頭回錯方向，大家就要重拍一次。

　　“LED虛擬影棚給演員帶來的刺激感遠強于綠幕、藍幕，類似于實景。走戲時，也能明白導演要求的點，做出相應的反應。”在劇情里，高澤群要表現(xiàn)進入未知環(huán)境時的不確定性和驚恐感，有了逼真場景的依托，他演得非常輕松。陳東城介紹，實時渲染比后期摳綠成本要低，而且場景在摳綠時是不確定的，可能和導演、制片想象的畫面有很大不同，溝通成本也很大。單從“所看即所得”這點，虛擬影棚成本就已經和傳統(tǒng)綠幕拍攝拉開很大距離。而且，從劇本階段，技術人員就在和導演、制片商討需求，提前做場景呈現(xiàn)，拍攝時如果有不滿意的地方，也可以進行可控的調配，這也是現(xiàn)實置景無法實現(xiàn)的。

　　在長三角國際影視中心列舉的LED虛擬影棚的成本優(yōu)勢中，節(jié)約95%場景搭建成本、削減75%交通費用、減少90%群眾演員預算等都是頗具吸引力的條目。

　　目前，數(shù)字場景庫約有200個虛擬場景可供選擇，璀璨星空、萬家燈火都可以方便地在影棚中實現(xiàn)。如今要去東方明珠頂層旋轉餐廳取景拍攝，包一天價格不菲，如果在這里拍攝，做好餐廳內部置景，配合上海夜景素材，就可以演繹浪漫約會劇情。場景稍加轉換，又可以接著拍約會完回家的場面。“傳統(tǒng)一天拍兩三場戲，還要看天吃飯。每個轉場都意味著人員奔波、交通成本、疫情風險等不可控因素。在虛擬影棚一天可以拍十幾場，而且保證100%不受外界干擾。這樣的效率已經被一些項目證實。”陳東城說。

　　滿足實際需求，而不是為了“李安們”

　　前幾天，一位正在拍攝抗美援朝題材影視作品的導演來參觀，看到LED屏，立刻雙眼發(fā)光地進入創(chuàng)作狀態(tài)，像在招呼自家劇組一樣對高澤群喊：“來，小高上去，換個背景，我們來拍一段。”說著，真的請他的“男一號”趴在地面上，和高澤群現(xiàn)場對戲。這一幕讓坐在技術臺后面的陳東城忍俊不禁。“立馬能看到想看的畫面，是最能打動導演的一點。”

　　開放展示期間，常有媒體來問各種“技術”問題，比如，屏幕是否支持120幀，能否拍攝8K電影等。“屏本身是8K的，理論上可以支持120幀，但要看后臺設備的運算能力。”陳東城很能理解“全球技術領先”的新聞點，但這幾天，每天都有十幾二十組客戶參觀，大家的普遍關注點并不是技術是否最先進，而是能否符合他們的實際需求，最重要的是成本可控。

　　“很多制片人明確表示，如果只是技術新，對我們沒有太大吸引力。與其去堆機器，不如想辦法控制成本。我們也會明確告訴他們，這種方式比搭建、轉場的傳統(tǒng)方式成本低。成本低，大家才有動力去用。能省錢，是最現(xiàn)實的一句話。”郗岳笑著說，“我們的目的不是去滿足‘李安們’的需求。目前能實現(xiàn)的效果，已經讓很多導演眼前一亮了。”

　　畢竟，不是每個導演都會像李安那樣去探索如今看來還有爭議的120幀電影。用更少的錢拍出更好的作品，才是最重要的。

　　LED虛擬影棚并不只是針對中小成本劇組，疫情下，很多好萊塢周播劇也是通過這種方式實現(xiàn)拍攝完后立刻播出。“正因為它能減少成本，一些大制作能有更大的創(chuàng)作空間。”郗岳介紹，長三角國際影視中心LED虛擬影棚全部國產，由深圳秀狐科技提供的lED屏在技術上可以達到全球最高標準的電影級LED拍攝環(huán)幕。“技術有了，還要有更多項目來應用它。”

　　此前，電影《流浪地球》成為爆款后，帶火了青島東方影都的2號攝影棚，眾多科幻電影都指定要在該棚拍攝，也有眾多影迷前往拍攝地參觀探秘。

　　郗岳曾負責東方影都項目，他回憶，當時《流浪地球》看中的是標準化、大面積的攝影棚。“場景需要搭建一個地下城，東方影都正好有一個6000平方米的攝影棚，可以實現(xiàn)導演郭帆的制作想法。而且，東方影都的攝影棚是按照英國松林影視產業(yè)園的標準建設的，是真正的標準化攝影棚。隔聲、吊掛等都按照世界最先進的標準來，甚至有點太先進了，好多國內劇組都用不上。”

　　《流浪地球》項目給東方影都奠定了良好的基礎，制作方會因為“用慣了”一個影視基地而把后續(xù)項目都挪到那里。對于剛剛起步的長三角國際影視中心而言，同樣在等一個《流浪地球》這樣的爆款，等一個敢于吃螃蟹的人。

　　按照前期規(guī)劃，今年4月，影視中心東地塊兩個攝影棚將全部投入使用，和LED虛擬攝影棚緊鄰的另一個2000平方米棚能滿足場景搭建、綠幕等普通需求，可以讓劇組在同一個基地實現(xiàn)不同場景拍攝。

　　建設長三角國際影視中心，也是為了落實上海制作、助力全球影視創(chuàng)制中心建設所部署的重要一環(huán)。正如有影人抱怨，“100個群演一人一天住宿費150元還是70元，選哪個?”象山、橫店影視城等影視基地的制作成本優(yōu)勢顯而易見。在項目開工儀式上，大策集團總裁夏欣才曾表示，從單項成本來看，上海的拍攝成本較高，但可以通過全產業(yè)鏈的優(yōu)勢，把其他地方不具備的高科技、后期制作等優(yōu)勢要素集聚起來。“綜合成本可能更低，這是上海的優(yōu)勢。”

　　虛擬影棚給了這一切成為現(xiàn)實的可能。“我們希望可以和浙江的象山、橫店等影視基地形成錯位”，郗岳坦言，項目建設期間，在和一些客戶聊天時得知，由于上海拍攝、場景、人力、服務、器材等成本更高，以及特色老建筑取景日益困難，使得許多劇組不愿意在上海拍戲。“希望這一技術可以在短期內就把人氣聚過來，相應產業(yè)鏈配套也聚過來。聚過來，意味著劇組成本可以降低，這是一個良性的循環(huán)。”

　　最近，華策集團統(tǒng)一邀請旗下影視項目負責人來基地體驗。“以前，大量劇組選擇轉場找實景拍攝，但疫情下難度越來越大。萬一因為疫情被困在某地，會給劇組帶來較大損失。”郗岳說。

　　疫情下，LED虛擬影棚有更多的現(xiàn)實需求。在長三角國際影視中心之前，LED虛擬影棚已經在北京、浙江有一些初步嘗試。“讓技術快速進入產業(yè)實踐應用，大家都在比誰能在這塊邁得更快，邁得更早。現(xiàn)在機會到了上海這里，也希望最終會是上海。”郗岳認為，上海在科技創(chuàng)新和金融上的強項，是發(fā)展高科技影棚的優(yōu)勢。今年，華策集團將在長三角國際影視中心建造影視傳媒學院，發(fā)揮人才培養(yǎng)等產業(yè)基地功能。“建設全球影視創(chuàng)制中心，需要通過名副其實的集聚來體現(xiàn)。我們也希望在‘松江16條’基礎上，能有更多針對性的政策跟進，比如對使用新技術的劇組補貼制作費等，吸引更多項目、人才入駐。這也是上海影視產業(yè)非常難得的機會。”

　　虛擬與現(xiàn)實結合

　　虛擬影棚開始展示后，前來參觀的也不乏傳統(tǒng)置景人。曾為《長恨歌》等多部影視作品擔任美術設計的美術設計師趙海看完后感嘆：“這個技術很好，我可以在虛擬場景基礎上有一些置景補充。”

　　隨著LED虛擬影棚的使用，也會逐漸影響到很多行當。比如耗工時、成本的傳統(tǒng)置景可能受到挑戰(zhàn)，在虛擬場景中自由奔跑的數(shù)字人，也將大量代替群眾演員。

　　此前上海發(fā)布的《上海市全面推進城市數(shù)字化轉型“十四五”規(guī)劃》，讓影視人看到LED虛擬影棚的更大應用方向。“上海土地資源稀缺，不適宜做大型影視基地，不管像橫店那樣搭實景，還是像青島那樣建一萬平方米的攝影棚，在上海都是不成立的。但隨著上海提出城市數(shù)字化轉型，科技影都在影視產業(yè)有了新的亮點——虛擬數(shù)字影城。”郗岳介紹，將目前數(shù)字產品庫中的200多個虛擬場景全部搭建出來，可能需要1000畝土地。而現(xiàn)在，有足夠的算力和存儲量，有一個數(shù)據(jù)中心，就可以存儲更多場景。

　　未來，影視中心還計劃打造數(shù)字資產交易平臺，吸引更多第三方團隊來制作、擴充場景，讓項目組可以像網上購物一樣，在平臺上貨比三家購買想要的場景。這將對影視產業(yè)帶來更大的變革。

　　“虛擬與現(xiàn)實結合，新的技術在影視的運用只是一部分，在未來數(shù)字化城市建設中，城市更新、古建保護，很多領域里都需要逐步把現(xiàn)實數(shù)字化、虛擬化。”陳東城舉例，今年春晚，幾位演員在高達632米的上海中心樓頂上表演太極拳的節(jié)目驚艷全國觀眾。如果通過LED虛擬影棚，將上海的地標建筑數(shù)字化掃描下來，向游戲、影視等不同行業(yè)進行授權，就能靈活、便捷地運用該場景不斷進行二次創(chuàng)作、三次創(chuàng)作。近期，也有古建筑邀請卻月團隊合作，對建筑里里外外進行掃描，這筆數(shù)字資產將來可以通過虛擬游覽或轉化為電影場景等方式觸及大眾。

　　“虛擬影棚背后的空間是很大的。影視可能是它的第一個環(huán)節(jié)，慢慢會像波紋一樣延展開去。”郗岳覺得，不斷增長的虛擬數(shù)字影城，就像如今被聊得火熱的“元宇宙”。但真正的元宇宙不能是消極意義上的，一定是要為現(xiàn)實社會，為城市美好生活帶來積極改變的。“在上海推進數(shù)字化轉型的大背景下，很多廣闊產業(yè)都可以思考如何有更多應用，影視可以作為虛擬與現(xiàn)實結合產業(yè)方向的一個重要發(fā)起點和突破點。”

　　文/上觀新聞記者 鐘菡

　　攝影/蔣迪雯

　　編輯/崔巍